当发现败诉方拖欠税款且因其他案件被列为失信被执行人之后，大连翔瑞园林绿化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翔瑞公司”）总经理赵百祥意识到，14.8万元诉讼退费极可能要变成“呆账”了。

由败诉方向胜诉方直接支付诉讼费

将大连翔瑞拖入困局的，是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松北区人民法院于2024年3月29日作出的一纸民事判决。判决中有这样一项：胜诉方翔瑞公司同意由败诉方哈尔滨市洪海电力设备安装工程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洪海公司”）向其直接支付由其预交、应由法院退回的诉讼费用。

图为翔瑞公司同意由洪海公司直接向其支付诉讼费用的判决

“通常来说，法院应当退还胜诉方诉讼费用，转而向败诉方收取。当然，按照相关法律规定，胜诉方确实可以同意败诉方直接向其支付诉讼费用，但往往是由于败诉方有财产被查封或当事双方达成了调解。”辽宁青松律师事务所副主任于晓荷说。

那么，在这起案件中，被告洪海公司未出庭，原告翔瑞公司在诉讼请求中未主张，且与洪海公司从无往来，为何服从这一判决呢？这显然不符合正常逻辑。

价值2125万抵账车位被法院查封

事件缘起于456个抵账人防车位。翔瑞公司曾为哈尔滨市松江区的房地产项目提供园林绿化和道路建设服务，开发公司拖欠工程款达2125万元。2022年6月29日，翔瑞公司与开发公司，连同其他四方企业，共同签署了《六方协议》，约定以456个人防车位抵顶应付的工程款。

当年8月23日，开发公司将456个人防车位移交给翔瑞公司。2023年3月13日，翔瑞公司开始对外销售车位，在连续三天内成功售出四个车位，总销售额达到30.6万元，这一良好势头让公司上下倍感振奋。

图为法院驳回翔瑞公司异议申请的判决

孰料，洪海公司半路杀出。洪海公司也是开发公司债权人，并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2023年3月17日，哈尔滨市松北区人民法院作出执行裁定，456个抵账车位也在查封之列。翔瑞公司立即提出执行异议。2023年4月10日，哈尔滨市松北区人民法院作出了驳回异议申请的裁定，理由是“对《六方协议》效力及案涉人防车位合法性无法认定”。

同一事件、相似证据，同一法院、裁判迥异

为了维护自身合法权益，2023年4月27日，翔瑞公司向哈尔滨市松北区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将洪海公司作为被告，请求不得执行已裁定查封的456个抵账车位，解除查封措施，并请求诉讼费用由被告负担。

本案先后两次开庭审理，被告洪海公司均未出庭、未答辩，庭审变成了翔瑞公司的“独角戏”。与前次申请执行异议相比，翔瑞公司通过调查向法庭提交了新证据，但新证据未被采信。“也就是说，前后两起官司的证据材料几乎一致，只是本次对证据材料进行了更细致地梳理。”徐冰律师说。

法院审理认为，《六方协议》未违反法律、行政法规的强制性规定，系各方真实意思表示，合法有效。翔瑞公司就案涉456个车位享有足以排除强制执行的民事权益。2024年3月29日，法院作出判决，不得执行已裁定查封的456个抵账地下车位。翔瑞公司满心欢喜。

图为洪海公司未如期缴纳案件受理费的判决

令人意外的是，一审从未露面的洪海公司在败诉后提起了上诉，并委托一名行政人员作为诉讼代理人出庭。然而，洪海公司却未按期缴纳案件受理费用。2024年6月18日，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按上诉人自动撤回上诉的终审裁定。

受此影响，翔瑞公司恢复销售抵账车位的时间向后延迟了近3个月。

抵账车位滞销，财务风险加剧

“在拿到生效判决后，又去申请解除查封，456个抵账车位很快就公告解封了。”赵百祥说，“遗憾的是，在历时1年余的查封之后，小区居民对地下车位的使用权能否得到保障产生了怀疑态度，抵账车位陷入了滞销困境，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有效缓解。”

图为未售出的部分车位分布图

当前，456个抵账地下车位仅销售出去23个，售价也从当初的6.8万～8.4万/个下降到了现在的4.5万/个，资金回笼远达不到赵百祥的预期。

赵百祥对公司的发展前景很不乐观，“此前，为支付农民工工资，我们不惜高息借贷，以为抵账车位销售后能弥补资金缺口。现在，抵账车位销售状况不佳，公司承担着巨大的财务风险，如何尽快实现抵账车位的变现，是当前公司的头号难题。”

欠税、法拍、失信、限高，14.8万恐成“呆账”

在起诉洪海公司的时候，翔瑞公司预交了14.8万元的案件受理费。根据法院判决，此笔费用由洪海公司负担，翔瑞公司同意由败诉方直接向其支付，洪海公司应于判决生效十日内给付。

“如果能追回这笔钱，虽然对公司经营起不到决定作用，但也应该能解些燃眉之急。”赵百祥渴望能拿回诉讼退费。

徐冰律师则直接泼了盆凉水，“早在该公司申请查封抵账车位的时候，我们便对洪海公司做过初步调查。洪海公司涉及欠税及多起被执行案件，财务状况极不乐观。否则，也不会在上诉后不交纳受理费。”

图为爱企查网站查询到的洪海公司的涉案信息

图为天眼查网站查到洪海公司最新欠税公告

图为洪海公司名下土地及房屋被法拍的证据

通过爱企查网站可查询到，2021年8月，洪海公司被执行已终本，标的91.16万元。2022年7月，哈尔滨市阿城区税务局发布欠税公告，洪海公司拖欠城镇土地使用税和房产税合计约106万元。2023年8月，其名下的厂房及土地使用权被法拍。今年2月和4月，分别被哈尔滨市阿城区人民法院和哈尔滨市松北区人民法院立案执行，合计标的245万元。2025年4月，该公司拖欠22.3万元城镇土地使用税，该公司法定代表人朱文庆被哈尔滨市松北区人民法院采取限制高消费措施。

在徐冰律师看来，虽然已经向法院执行局申请了强制执行，也难以取得预期效果，“前面有那么多执行案件，轮到我们的时候，应该没有财产可以查封了。”

线上退费小程序，能否带来新希望

既然对于从洪海公司拿回诉讼退费的艰难程度早有预料，当初庭审时为何要同意由洪海公司直接向翔瑞公司支付诉讼费用，而不是选择更有保障的法院退费渠道呢？

法院退费的确更有保障，但也会因此消耗法官的时间和精力。法官不仅要为胜诉方退费走流程，还要催促败诉方交纳诉讼费用，遇到拒不交纳的，法官还需要向执行局移交，走强制执行程序。

“我们当时急于解封，在庭审时，有些压力要选择去承受。”徐冰说，状告洪海公司的案件在判决时已经超过基本审限，翔瑞公司申请了延期审理。

根据公开信息，2023年，哈尔滨市松北区人民法院结案27972件，法官人均办理案件537.92件；2024年，该院结案22309件，法官人均结案413.13件，均位居全省、全市法院前列。

图为“哈尔滨中院诉费通”微信小程序登录界面

一个关于诉讼退费的好消息传来。自今年4月1日起，哈尔滨市两级法院正式推出“诉费通”小程序，开启了诉讼费退费的“线上快车道”。通过线上申请与审批一体化的创新模式，当事人有望享受更加便捷、高效的诉讼退费体验，彻底告别繁琐的线下流程，大幅减轻不必要的庭审压力。（记者 思远）

北极海新闻“拍案说法”栏目律师观点

辽宁青松律师事务所副主任于晓荷指出，本案虽然被告未参庭诉讼，但原告在庭审中基于多种因素同意败诉方直接向其支付，且原告知晓被告的偿还能力极低，所以导致原告作为胜诉方无法退回诉讼费。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的解释第二百零七条第一款，“判决生效后，胜诉方预交但不应负担的诉讼费用，人民法院应当退还，由败诉方向人民法院交纳，但胜诉方自愿承担或者同意败诉方直接向其支付的除外。”

故提醒大家，作为原告需要注意原则上预交诉讼费待案件胜诉后可以向法院申请退费，但如果原告表示自愿承担或者同意败诉方直接向其支付的话，则不能申请法院退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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