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30日是世界双相情感障碍日，这一天恰逢艺术家梵高的诞辰。这位用色彩震撼世界的画家，一生都在抑郁的灰暗与躁狂的炽热中挣扎——他曾割下自己的耳朵，又在灵感喷涌时创作出《星月夜》。双相情感障碍，因梵高而时不时被提及，对普通人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很少被真正理解。这种疾病究竟如何干扰一个人的生活？为何部分患者确诊需要长达8-10年？患者又该怎样与疾病共存？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心境障碍科彭代辉教授针对上述疑问逐一解答，揭开这一“过山车式”精神疾病的面纱。

情绪的“过山车”

双相情感障碍是不容忽视的重性精神障碍，表现为交替的躁狂发作、轻躁狂发作以及抑郁发作，患者躁狂/轻躁狂发作是确诊的要件，期间可伴有注意力分散、行为轻率、夸大、思维奔逸、高反应性、睡眠需要减少和言语增多且速度增快等症状，有时还会出现幻听、被害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高复发率、高自杀率、高共病率是双相情感障碍的主要特点。双相情感障碍的分型较为复杂，主要包括有：Ⅰ型以爆发性的躁狂为特征，患者可能行为鲁莽冲动，例如有案例突然挥霍金钱高达百万（包括不惜借贷），或坚信自己拥有超能力；Ⅱ型则隐藏得更深，在公众不容易识别的轻躁狂期间，患者思维敏捷、精力充沛，常被误认为是“想通了”变成了没有体验过的“乐天派”；环性心境障碍是指持续性的（至少2年的）心境不稳定，并且在多数时间有轻躁狂症状及抑郁症状（严重度和持续时间不符合临床发作标准）。这种分型的复杂性，恰恰反映了精神疾病诊断的特殊性——没有血液指标或影像学的特异性证据，医生通过专业的观察情绪、思维和行为的变化结合精神疾病专科评估等方法得到诊断结果。

探究病因迷雾重重

双相情感障碍的病因不明，目前认为是遗传赋予易患病倾向，环境压力扣动“扳机”，个人的独特心理特性等综合作用下的结果。若家族中有精神疾病史，则患病风险陡增，但这种遗传并非某些独立的“坏基因”作祟。患者子女罹患精神障碍的风险比常人高数倍，因此，备孕需要精密筹划。此外，童年创伤或许是隐形推手，破碎的家庭关系、高压的升学竞争等，都在悄然改变大脑的应激系统。当这些因素叠加在特定个性基础上——比如情感丰富的艺术型人格——疾病的种子便开始萌发。双相情感障碍的确诊艰难是横亘在患者与治疗之间的一道鸿沟。值得注意的是，轻躁狂期的“创造力爆发”常被误解为“灵感乍现”，实则这种状态也在狠狠地透支着精力与生命，随之而来的可能是抑郁状态发作。

全病程疾病管理

虽然该病无法治愈，但可通过全病程的药物治疗，有效减轻疾病的发作次数及发作严重程度。目前临床医学上把双相情感障碍归结为大脑神经递质、离子通道的紊乱等多种生物机制。治疗双相情感障碍需要平衡躁狂/轻躁狂与抑郁症状的控制。核心药物如锂盐、丙戊酸盐等心境稳定剂可双向调节情绪，同时第二代抗精神病药例如喹硫平片、鲁拉西酮等可以缓解此类患者的抑郁症状以及伴发的失眠，焦虑问题。中国双相情感障碍防治指南（第二版）也推荐第二代抗精神病药作为心境稳定剂治疗双相情感障碍，但目前也需要业内更多的临床循证。治疗中需监测情绪波动及血药浓度，抑郁缓解后优先保留心境稳定剂。药物之外，物理治疗的经典方式“改良电休克治疗”可能通过电流“重启”大脑网络，挽救有自杀倾向等具有高危险性的患者。物理治疗领域也正在发生革命，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开展的深部脑刺激（DBS）临床试验，将芯片植入特定脑区，几位难治性的受试者在术后随访保持了稳定。这些突破性治疗的研究背后，还需要医学对大脑日益深入的探索。

治疗双相情感障碍历经急性期、巩固期和维持期三个阶段。治疗后期可酌情减药，但患者停药会有复发风险，因此，指南建议在经历急性期的6-8周的控制后，进入后续的巩固期和维持期。在巩固期治疗期间，指南建议抑郁发作的患者需经历4-6月，而躁狂发作患者为2-3月；关于维持期目前业内尚无统一定论，但目前认为此阶段的治疗时间为多次发作可考虑在病情稳定达到既往的2-3个循环的间歇期或2-3年。临床实践中根据个体化调整药量，多数患者需长期维持治疗控制脑功能紊乱。在治疗的同时，家属应学习疾病的基础知识，接纳患者的情绪波动，观察睡眠、言行等异常信号，避免指责和埋怨，督促规律服药和复诊。营造稳定生活环境，减少人际冲突与压力刺激，协助制定规律作息表。鼓励参与运动及社交活动，但避免过度亢奋。在预防方面，家长应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及时疏导学业压力与情绪问题，减少童年创伤；保持规律作息与健康饮食，避免酒精、咖啡、辛辣刺激、茶饮或药物滥用。出现持续情绪异常、睡眠紊乱等早期症状时尽早就医筛查。

今日的医学已不再局限于控制症状，脑机接口技术尝试解读情绪密码，AI辅助早期诊断也成为研究热点领域。每一项进步都在改良双相情感障碍的病程，帮助患者恢复失调的脑功能。